若信贝多真实语,
三生同听一楼钟。
古二主CP清夏清。

[古剑二][清夏清]太平调35

35.

 

行至正南门外,夏夷则缓缓停住,转过头,对清和笑道,“师尊,送到此处,便回去吧。”

 

清和明白他的意思,夏夷则下山时已经言明不愿清和插手夺嫡之事,二人骤然重逢情难自禁,一时无所顾忌,待这一路宫道走过,夏夷则心绪已然平静,终究不会贪恋一时半刻的相伴,不肯再让清和多迈出半步。

 

见清和神色复杂,眼中深意模糊不清,夏夷则垂下头,声音里透着些无奈,“值此多事之秋,师尊若现身我府,从此朝堂之上,不知又会对师尊有何说法。”

 

“别人如何说,为师何曾在意过。”清和摇了摇头,有风吹过,头冠上的锦缎飘过肩膀,又缓缓垂落。夏夷则看着他,这是御制的礼衣,设色复杂,盘着银丝暗绣,衬着清和的眉目,于清冽里微微透出些雍容。

 

夏夷则好似刚刚意识到,其实清和从来都是这皇宫的一部分,作为飘然无端的传闻和揣摩不透的忌惮。

 

“纵如今你储兵封王,做师尊的,就不能去徒弟府上喝一杯茶么?”清和说得平淡。

 

夏夷则想再说什么,清和已紧紧攥住他的手,踏出宫门。

 

正南门外,白马久候,见到夏夷则便长嘶一声,来回徘徊。

 

夏夷则问,“不知师尊可否赏脸,与徒弟共乘一骑?”

 

清和一笑,虽是广袖轻袍,转眼间翻身上马却是利索洒脱,转过头时,一只手已伸向夏夷则。

 

夏夷则接过那只手,一跃而上,跨坐在清和身后,双臂从清和腰侧穿过,轻拽缰绳。

 

清和本以为他还如幼时那般坐在自己身前,多年之后再次同乘竟换成如此姿势,似被徒弟环抱一般,心中难免有些感慨。然而夏夷则身量确实超过他不少,此刻俯身策马,下巴犹能抵在他肩头,清和想想,那也只能这样了。

 

夜风扑面,裹着长安的花香和烟火,是叫人眷恋的气息。清和道,“骑慢点罢。”

 

清和穿着司星的礼衣,夏夷则一身觐见的华服,此刻衣裳重叠,流云相缠,钿花交错,哪里还像是御剑云端高居山峦的清修师徒,分明是游曳人间的一对纨绔。

 

一瞬间似乎倒置了时光,似此星辰,总是当年风月。

 

夏夷则闲闲驱马,一颗心跳得并不比纵马快驰时更慢。他胸膛紧贴着清和的后背,便也能听到那人的心跳,在同一个方向,平稳而有力。

 

二人都不说话,各怀了恍惚的心思,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分,尚抽得出无边闲情,脸上挂着恬适笑意。

 

清和忽然问,“这是去哪儿?”

 

夏夷则蓦地一抽马,并不回答,白马已渐渐跑出繁华灯影,一直跑到某条荒凉旧街。

 

高墙破败,旧纸斑驳,即使借着此刻明亮的月色努力看,也很难从那蛛网密布的门匾上,看清楚曾经金粉何字。

 

夏夷则能感觉到清和有些颤抖,他勒稳了马,身体微微前倾,缓缓地,不动声色地抱紧了清和。

 

“师尊,我……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看看这里,你别不高兴。”

 

过了一会儿,清和才缓缓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

“喝了酒变成鲛人那天,我顺着水游出宫,一直游,就到了这里。”

 

“多亏了师尊留下的封印,我在此休养一夜,无人发觉。”

 

这一瞬间清和的心情无法形容。好似天际划过一颗璀璨流星,从遥远的源头跋涉而来,穿过漫长寂寞的岁月,而在恰好抬头的此刻,在沉寂的暗夜里,闪耀出片刻的清光。

 

“原来如此。”清和的声音不知是真正的豁然,还是激流暗涌下压抑着的沉静,“若有所谓命数,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
 

夏夷则不知道他想起的是什么,只觉得这样的清和是陌生的,流露着他所不知道的脆弱,他突然有些后悔,“师尊,惹你伤心了,我们走罢。”

 

然而清和摇了摇头,轻声道,“并不是伤心。”

 

下一刻清和忽然转回头——他二人本就相依得极近——清和几乎是一转头便触到了夏夷则的嘴唇,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。

 

这并不是他们第一个吻,只是太意想不到而叫夏夷则格外措手不及,待反应过来,清和已经抚摸过他的脸,慢慢离开了。

 

也许是夏夷则既诧异又意犹未尽的神情有些好笑,清和看着他,笑意渐深。

 

夏夷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,心头电光一瞬,忽然开口,“师尊从前,是不是有什么未尽的心愿?”

 

“怎么这样问?”

 

“师尊的神情是这样说的。”

 

清和一愣,夏夷则却靠近了些,声音冷且静,“弟子只愿,师尊不是透过弟子在看别的什么人或事。”

 

他终于把这话说出来,虽然无端有些庸人自扰的意思,却也发自肺腑。他同清和之间,毕竟隔了半生的悲欢。

 

清和想了一会儿,缓缓笑了。他知道这徒弟一直在意着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,无法追及的岁月,此刻前来,大概也是因为潜意识里那份不自知的在意。

 

然而要如何说起呢,清和此刻回想,方觉故事薄如一页,尽数堆放在内心的天平上,也抵不过这十余年间随意拈来的任一日。

 

“并没有什么未尽的事了。”清和轻声道,“过往若有所愿,早已拼却全力偿尽了。自二十年前见你,我便知你是夏夷则,并非他人。”

 

他再次吻了吻夏夷则,情深难诉。这一世相知,无亏无欠,已是最好的际遇。就算命缘乃在前世种下,他真正了悟情爱一事,也只在夏夷则一人身上。

 

夏夷则扣住清和十指,只管延长这唇舌间的缠绵。他大概明白了清和的心情,不必再问。

 

他只怕前路血玷素衣,却舍不得再放开清和的手。

 

二人披星戴月地回去,清和说起之前所提“趣事”,从袖里拿出一封信,落款是天墉紫胤。

 

夏夷则展开看罢,便也笑了,这事确实有趣。

 

朝中有皇子派人前去天墉,为验明妖物真身,请借门内秘宝,掌门不胜其扰,已派了个弟子往长安而来了。

 

关于半妖皇子的流言虽被圣元压下,暗中猜疑却从未止息。易骨之事不可告人,却恰好借此机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。

 

夏夷则收信一笑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
 

清和想问他近来做了些什么,刚开口,却被夏夷则打住了。

 

“师尊,这些事,若不是实在不得已卷入,你一个字都别问,好吗?”

 

那并不是一条风光的路,杀伐手段,谋略算计,人在荆棘里行走的样子总不会太好看。

 

清和转过身,深深叹了口气,轻轻抬起手,将他抱住了。

 

已经结发共枕的人,还以这样过于拘谨矜持的心情相待,作为年长的恋人,清和心里难免生出些酸涩的怜惜。

 

“你顾念我的心意,我都明白。”清和低声道,“可在我面前,又何必有那么多刻意掩饰。好看难看,难道你还有什么模样是我不曾知道的么?如今遮掩着,连喊一声累都不肯——怎么就生分成这样了。”

 

夏夷则沉默着,忽然鼻子发酸,一时不知从何说起。清和想,罢了,有些话,大概只能让年长的一方先说出来了。

 

“如今又不仅仅是师徒了,偶尔,也该像眷侣一样说说话吧。”

 

这样一句话说出来,是夏夷则怎么也没想到,耳后微微有些热了。他反省着,自己对清和自然是情人间的恋慕,可那日久天长里积攒的敬重,也时时还在,提醒着把最好的一面给清和看,仍是把自己当做课业交给师长检查一般。又实在是刚强骄傲的个性,总想着处处比清和更稳妥,才算是般配,倒真是强撑着过于谨慎了。

 

清和叹着气,气息都在他脖颈间环绕,夏夷则便索性侧过脸,轻吻了一下他唇角,认错似地笑了笑。二人便松开了,一转身,夏夷则却又从背后抱住了清和。

 

“也不算太累,只是觉得……”

 

他顿了顿,终于坦言了心情。

 

“终有一天,我会变成另一个样子——即使不像那人一样面目可憎,却也不再是如今的我。而清和,总似今日。”

 

能够叫行人记得自己跋涉过多少路途的,不是千里风烟,万江月色,是一转头仍能看到的,最初的起点。那时候的夏夷则还以为,纵然自己行走于荆棘之中,渐渐变得面目陌生——只要一回头,也总能看到太华雪色里,站着不会老去的清和。

 

那是他得以丈量岁月的尺子。

 

 他脸庞贴在清和鬓边,清和抬手摸了摸他低垂的脑袋。

 

“就算有那么一天,夷则,难道现在你仍以为——你若染血堕泥,我还会袖手独善么。”

 

话音平静,然而落在夏夷则心上,却是久久难平的震动。他终于意识到,对于相恋的人来说,怎么会有分得开的路。都道清和脱尘傲物,可他爱惜一个人的方式,从来都世俗得很。

 

清和能感到夏夷则有轻微地颤动,过了一会儿,却又轻快地笑了。

 

“是啊,不会。师尊的人,师尊的剑,都是我的。”

 

清和眉头微挑,因着这话音里的大胆,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
 

那些心领神会的情愫都在细水长流中融化在身体的每个角落,只一瞬间的眉目相接便能牵一发而地动山摇。

 

抛开了师徒的束缚,在崭新的关系中,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探索,方知情深至何。

 

于是次日回到朝堂之上,二人眼里似乎还带着昨夜湿润月色,隔着满殿衣冠迢迢对望,交换了笃定的微笑。

 

“清和,”圣元帝看着这因为朝堂纷争特别受诏而来的人,语气是罕见的客气。“关于焱儿,有些事,今日朝臣问起,朕便叫你过来,都问个清楚。”

 

清和似笑非笑,一身素衣广袖立于殿中,目若皓水,口称遵旨。

 

“左相,既是你先提起,那便你来先问吧。”

 

殿中臣子谢恩站出,抬头看向这世外山人。清和也看向他,微微点头,表示还认得。

 

眼前明明是白衣之身,位高权重的老臣却不带丝毫轻慢。那一张未曾衰朽的脸,不由得把人带回某一段倥偬岁月,便好似还能听到长安春花渐落时马蹄飞踏在风中的声音。若他愿意,早已蟒袍玉带,笏版珠冠,只怕位极人臣,殿中再不是今日之局。

 

左相心中这般匆匆叹过,开口时不觉愈发谨慎。

 

“一年之前,陛下于宫中设宴,席间突发激变,三皇子也就此失踪。一时间流言尘嚣日上,皆言三皇子实乃妖物。大殿下今日提及此事,实在并非中伤,当日臣身在席间,亦是亲眼所见,三皇子……确实面目突变,不似常人。”

 

这一番听完,清和神情如常,并无反应。他料到那天墉门下的卫道弟子,这时应是已经到了,若无十足把握,这样精明的老臣,如何敢于大殿之上直言犯上,语惊四座。

 

左相见清和不言,顿了顿,又道,“三皇子自幼托于太华,拜入长老门下,朝夕相处,至此十余载。三皇子是人是妖,只怕没有人比长老更清楚。”

 

清和这才抬眼看了看他,轻笑一声,“三殿下乃陛下亲子,怜爱有加,只因体弱不得已托付山人。若三皇子乃是妖身,依左相之意,我朝陛下,又是何物?只凭酒宴之时醉眼所见,就要质疑当朝皇子血脉,一朝重臣,想不到轻率至此。”

 

对方脸色一沉,未及开口,又听得清和铿然道,“我太华清修福地,如何不辨是人是妖,左相信口胡言,岂不叫满朝笑话。三皇子,自然是人非妖。”

 

“呵,我看信口胡言的是你!那三皇子是你徒弟,谁不知你二人师徒情深?!你为不惜他欺君罔上十余载,自然袒护非常,如何叫人信服!”殿中又站出一人,语气咄咄,满眼轻蔑之色。

 

清和闻声并不恼怒,反而下意识转过头,看向不远处夏夷则——这徒弟也正看向他。

 

便那般默契而坦然地会意一笑,不忌惮证明师徒情深所言非虚。

 

圣元高高在上,冷眼看着他二人这般肆意神情,面容深埋在冕旒的阴影里,不知喜怒。

 

又见中书令站出一步,官服华贵冠带明珠,冷然斥责:“诀微长老德高望重,多年来秉公持正,除祟去邪,安世济民,又是陛下故交,大皇子怎可直呼其名。左相虽愿为人证,然而如长老所言,醉席所见,空口无凭,不足取信于世。”

 

“只是,”那人话音一转,仍是指向清和,“长老与三皇子既有师徒之情,此事理应避嫌。”

 

清和神情坦荡,“不错,我是他师尊,自然存心庇佑。必得找个毫无干系的人说话,诸位才好相信。”

 

便见大皇子上前一步,跪在御前,“启禀父皇,儿臣已经央请天墉掌门派弟子前来勘妖。”

 

沉静了片刻,才听到圣元帝缓缓开口。

 

“既是有备而来,那就闹个痛快。”

 

“宣。”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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